给你一颗糖

  下午三点，贵翼带着林景轩到达，打电话约定的时间是四点整，他提前十五分钟到达，在门口不过停留片刻却刚巧遇见了明楼与明诚两兄弟。

  “贵军门来得真早。”

  “明大少爷也来得早。”

  “我这不是比你还稍微来迟了些吗？”

  明楼与贵翼说说笑笑的走进咖啡厅，那模样像极了久别重逢的老友，可这颇有些沉重的气氛使得明诚与林景轩互相点头致意，随后跟着走了进去。

  这场见面实在是让人感觉到有些莫名的压力，当事人或许毫无察觉，但旁观者很不容易了。

  阳光穿透咖啡馆的窗户笼罩在贵翼的身上，斜照在他的脸上，他一身裁剪合身的西装，身边还站着个林景轩。

  林景轩站的笔直，心里想道：莫不是这两人奉行敌不动，我不动的策略？

  明楼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，坐在窗边微笑着端起咖啡品尝着，锐利的眼神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方。

  “恭喜贵军门找到家中小弟，当年之事实属遗憾，导致这都二十多年了兄弟才见面，实在是不容易，小资性格活泼，你要多担待。 ”

  明诚默不作声，其实有时候先发制人也是很不错的方式。

  贵翼笑着回道：“小资曾向我说过与令弟明台是至交好友，两人年纪相仿，志同道合。”

  说小资跳脱，那明台和他就是一路人。

  “言归正传，我和阿诚是听闻小晞的事情才匆忙回家的，多年前姑姑与贵家订下婚事，两家亲上加亲，都是喜闻乐见。”

  “姑姑与姑父过世，小晞被大姐接到上海生活，贵明两家便很少提及这桩婚事。”明楼停顿了一下，笑道。

  “其实我心里并不赞同这桩婚事。”

  林景轩大气都不敢出，这明大少爷话里有话，他想表达什么意思？

  贵翼双手交叉放在桌上，说道：“愿闻其详。”这是来自大舅哥的下马威？

  明楼淡淡的说道：“我们一家人只希望小晞一生平安快乐的过一生，你并不适合。”

  这话已经很直白了。

  贵翼突然笑了一声，说道：“1916年，我与母亲在医院陪伴伯母，除了伯父与母亲，当时我是第一个见到她的人，几天后你跟着明董事长前来医院探望，我比你更先见到她。”

  明诚想这两人怕是要杠起来了，他对于找贵翼一事没什么想法，关键是大哥觉得很有必要，那就只能跟着一起听听这位贵军门会说些什么话出来。

  明楼并未恼怒，淡定的说道：“那又如何。”

  贵翼继续回忆道：“我记得有一次她给周围的人拿糖果，每人一颗，她给了我两颗糖，当时我就想这姑娘”

  明楼道：“她不高兴才会吃糖。”

  他可是记得有一次明晞被明台气得一个人坐在家里吃了不少糖，明台那小子还特意给她买了一盒糖赔罪，直接撞枪口上了。

  贵翼道：“事情是这样的，她与小婉和一帮朋友去园子里挑青梅，因为年纪都不大所以我跟去了，我选了一颗最大的送给她，她也挑了一个给我，结果太酸了。”

  明楼饶有兴味的听着这些在苏州发生的事情，其实这场谈话早就应该进行，但也没什么意思，他也干预不了妹妹的想法。

  明诚却低头微笑，这件事他知道，曾经听明晞提起过，那是他第一次听见明晞说她与贵翼小时候的事情。

  明晞对他说：“那颗青梅真的很酸，我还以为他是故意的，但后来觉得当时心却是甜的。”

  明楼不落其后的说道：“她小时候写字真的很难看，都说字如其人，她偏偏不是这样，字迹潦草，看见她的字就让我们头疼。”

  明诚笑道：“小晞总说她的字恣意潇洒。”

  贵翼认同的点了点头，说：“确实不大好看，那你是怎么让她练习的？”

  明晞的父母从不会强迫她练习写字，而她以前提过是明楼将她的字掰回来的，可惜却从未说过是用的什么办法做到的，能让她好好练字可谓是不容易了。

  明楼向前靠了靠，狡黠的说道：“我让明台与阿诚天天盯着她练习，只要她写得好，就给两人一起涨零花钱，还会将她喜欢的书籍买回来。”

  纵然明晞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练字，每天提起练字就愁眉苦脸，但明台为了多一份零花钱让两人出去玩也不会让她偷懒的。

  而明晞为了书是会妥协的，全家人盯着她只为练字也是头一次的，她也不好意思不练字。

  贵翼笑了笑，难怪她提起这件事脸上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，原来还有这样“痛苦”的过程。

  “她从来不会开口要什么东西，如果她足足盯着一样东西超过了五秒钟，那是她很喜欢的。”

  明楼反问道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
  “观察到的。”

  贵翼记得她看着话不多，除了面对父母以外，很多想法也不会说出来，面对喜欢的东西也不说，只不过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扫过那样东西。

  “有一年明台闯了祸害怕的回了家，大姐象征性责怪几句，让他跪在楼上，小晞问题不大却愿意跟着明台一起跪着，本来就没想让他们跪多久，结果我进去一看两人都缩在地上睡着了。”

  明楼哭笑不得的说道。

  还能怎么办？只能和明诚分别将两人送回房，惩罚什么的就算了。

  “我还记得她有次放学时从楼梯上踩空摔了下去，膝盖血流不止，我急忙送她去医院，上药的埋着头时候硬是一声不吭，等她抬起头我才发现眼眶都红了。”

  “当时你和小晞在一起？”明楼知道这件事，还是因为明镜当时人在苏州，回到上海后对他说起这件事时还念叨了不短的时间。

  贵翼皱着眉头说道：“我与她隔了些距离，当时我在树下等她与小婉一起回家。”

  刚看见人，结果下一秒这人就在他眼前摔下去了，就连贵婉都吓懵了，他连忙跑上前将人往医院送，幸好身体没有其他伤害。

  明楼斜眼瞧他：“在你眼皮底下也能伤着了。”

  明诚想这事儿怪不得贵翼吧，突然情况下，他的反应算快的了，只是他也不好开口说些什么。

  贵翼对他的态度没当回事，说道：“小晞不长记性，腿好了没多久就敢去爬家附近的大榕树，第一次爬树倒是胆子大，差点儿就摔下去了。”

  “差点儿？”

  “当时我在她旁边。”

  明楼不禁笑出声来，对明诚说：“回家告诉小晞一声，她今天怕是该练练字了。”

  明诚浅笑，这算是飞来横祸吧？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。眼前这两人一开始是想着用往事来压住对方，可讲到后面竟然成了现在这幅模样。

  明楼道：“小时候她来上海，在房间和明台一起玩，两人拿着毛笔在画画，我和大哥觉得没什么问题就让他们两人自己玩去了。”

  贵翼想了想问道：“后来怕不止画画这么简单吧？”

  “贵军门说的是。”明诚与明楼互看对方一眼，皆是无奈的摇了摇头，“画画倒是没错，只不过打开门看见床铺上全是墨迹，当事人抬起头那脸上全是墨汁。”

  可不是，明台拿着墨汁正坐在床铺上陷入了自己的艺术创作中，明晞坐在地上画画，明楼与明诚想看看两人在做什么，打开门却是惊呆了，这两位小画家的杰作可是十分震撼。

  明晞听见两人的声音抬起满是墨汁的小脸，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，跑上前甜甜的叫了声：“大哥，二哥。”

  后来以明台被揍了一顿作为故事的结束。

  “其实我和小晞从小并不算亲近，她似乎对我有些距离感，有些事情我也是从小婉那里听到的。”贵翼顿了顿，继续说道：“生逢乱世，家国离散，你的担忧我理解。”

  “她很早就理解你。”明楼起身抬手看着时间，说：“今天和贵军门聊天很高兴，这时间不早了，家里还等着吃饭呢。”

  这份感情很纯粹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情实属不易，若能幸福走下去又怎么会得不到家里的祝福。

  贵翼站起身拿着外套与明楼一同走出门：“说得也是。”

  林景轩现在才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。

  明诚随意的问道：“我记得前面虹口糕团食品厂的点心味道不错，尤其是年糕团，给小晞买些回家？”

  贵翼摇头道：“她不喜欢吃年糕团，你可以给她买这家的双酿团。”

  “记错了，是应该买这个。”明诚目光微闪，了然的点了点头。

 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妹妹喜欢吃什么？

  今天的这场谈话或许明晞此生都不会知道，明家兄弟不会提，贵翼他更不愿意告诉明晞，这件事将会成为他们共同的秘密，默契的保持沉默。

  与明楼说的这些话，让贵翼想起了无数的事情，一幕幕涌现在脑海里，现在竟然如此清晰。

  从前贵婉借着念书的名义，别有深意的在他面前念过李白的《长干行·其一》。

  “郎骑竹马来，绕床弄青梅。

    同居长干里，两小无嫌猜。 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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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章写得真累。